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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創板首富朱義:千億市值只是開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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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内容:

一家創新藥企業,在A股突破千億市值需要多長時間?老牌醫藥公司恆瑞醫藥(600276.SH/01276.HK)用了整整15年;百濟神州(688235.SH/06160.HK/BGNE.US)登陸A股時市值即超2000億元,但此前已經在美股“鍍金”5年;最新的記錄,來自名不見經傳的百利天恆(688506.SH)。它在2年多時間裏市值翻了10倍,成爲A股目前第3家市值破千億的創新藥公司。憑藉持股比例對應的近900億元財富,62歲的百利天恆創始人朱義成爲科創板首富。一年半前,這家做仿製藥起家的四川企業,在朱義的主導下,完成了一筆圍繞治療癌症的抗體偶聯(ADC)分子BL-B01D1、總價值高達84億美元的開發授權交易,震動中國醫藥圈。這款由中國企業原研的明星藥物,最終能否成功上市繼而成爲真正的全球重磅抗癌藥,以及他們能否持續地開發出類似全球首創的藥物分子,決定了百利天恆能夠達到的高度。“大家很容易被BL-B01D1所吸引,現在它在全球的臨牀進展順利,預計明年年中第一個適應症會批出來,”朱義披露,還有很多管線已經推進到了臨牀階段,百利天恆已經具備了成爲一家跨國公司的堅實基礎。做成跨國公司,而非千億市值,是朱義最初的夢想。這當然是時代賦予中國製藥界的機遇和使命,只不過,爲什麼是朱義和百利天恆?無論同事還是同行,都曾認爲那不過是個笑話。現在,朱義認爲自己離那個目標,只差三五年時間和10億美元了。2025年5月底,在朱義的辦公室,我們與他聊了數箇小時,話題主要圍繞百利天恆要如何成爲一家跨國公司、藥物開發、資本市場、管理和文化等問題展開。在我們的印象中,朱義是一位個性鮮明、充滿鬥志也極度嚴謹的企業家。對我們的讀者而言,他驚人的坦率、豐富閱歷和思考穿透力,可能會讓閱讀以下這篇精簡後仍然超過萬字的對話,變成一場深度體驗創新的冒險之旅。百利天恆創始人朱義|對話|“市值破千億,股價纔剛剛起步”經濟觀察報:過去一年,中國創新藥成果不斷湧現,百利天恆的市值漲了40%,成爲A股中國創新藥企裏第三家市值超千億的公司。對你和百利天恆而言,意味着什麼?朱義:意味着市場或二級市場開始真正相信,中國的Biotech(生物技術公司)、Biopharma(生物製藥公司)是可以做出全球First-in-class(原創新藥)的。我們的交易披露之前,大家不相信中國會做這麼大的交易。一年前和你們見面時,我們剛收到首付款,那段時間二級市場不斷有謠言,說我們的數據不好,要被退貨。大家對我們不確信。但這一年,市場看到我們的藥物(BL-B01D1)在中國和美國的三期臨牀開出來了,退貨好像不太可能了。同時,同行也做成了很多BD(商務拓展),這是個羣體現象,證明我們(中國創新藥行業)是行的。我認爲,市場開始觸底了,其實就已經是開始反彈了。經濟觀察報:上市前,你對外說過“一定要買我們的股票”,現在這個節點,你能否再給資本市場一箇預期?朱義:在2023年科創板上市時,按發行價計算,我們的市值是99億元。我很無語,市值被嚴重低估。那時,我們已是在中國有臨牀開發能力、有全球領先的ADC和GNC研發平臺、有很好的管線、有全球First-in-class藥物的公司了。所以我說:“買我們,我們的價值肯定不止這一點點。”回頭看,我們現在已經把部分內在價值呈現給了大家,但仍然僅僅是冰山浮在海面上的那一部分。在2020年之前看百利天恆,只是一箇臨牀前的Biotech,加上仿製藥的底子;在2020年之後看百利天恆,是一家剛有創新藥進入臨牀的公司;在2025年看百利天恆,已經是一家有全球早期研發能力,而且有全球臨牀開發能力和全球藥品供應能力的Biotech;再過5年,可能會是一家已經實現了全球商業化的Biopharma,是一家入門級的MNC(跨國公司)。所以如果在5年後回頭看今天,就像今天回頭看2023年一樣,股價纔剛剛起步。經濟觀察報:年初,百利天恆在謀求港股上市,3月又拋出39億元的定增計劃,相關進展如何?朱義:我們把在香港上市的計劃暫緩,先在A股做39億定增,進展很順利。之所以暫緩港股上市,是在今年2、3月份前後港股的窗口不好,流動性很差,大家信心不足,對未來預期看不清楚。國際形勢也動盪。那就回到A股,我們是科創板生物醫藥板塊頭部企業,A股市場蠻歡迎的。經濟觀察報:和 BMS就BL-B01D1這一款藥物達成總價值84億美元合作後,市場很關心兩個問題,一是BL-B01D1的研發進度,二是百利天恆是否有持續輸出類似大單品的能力。朱義:關於這個分子的開發進度,我們在國內開了60多項臨牀研究,其中有9項三期臨牀研究。未來一到兩年,還會開出大概9個三期臨牀研究,也許更多。它幾乎會覆蓋EGFR靶點高表達的腫瘤,也就是說,這款藥基本會覆蓋人從頭到腳的大部分實體腫瘤。在全球,我們已經和BMS合作開出了第一個三期臨牀研究。今年,大概率還可以開出兩個三期臨牀研究,明年可能更多。BL-B01D1給大家印象非常深刻,大家看百利天恆首先被它吸引。其實,我們已經推進到臨牀的管線有很多。在美國,我們還獨立開發另外4個ADC藥物。我相信到2028年或2029年做全球商業化時,除了和BMS合作的這個ADC,還能有自己獨立開發的ADC。這些ADC在國內的臨牀研究進度比美國更快,所以我們在中國的管線更豐富,拿到的適應證會更多、更早。我們沉下心來,不追逐熱點,做以促進療效爲目標的、有價值和突破性的早期研究,也有好的進展。我希望未來1到2年,這些分子也能慢慢進入臨牀。從這個角度上看,我們成爲入門級MNC是有堅實管線基礎的。經濟觀察報:目前是否有新的合作意向?朱義:和BMS的交易達成後,我們和其他跨國公司的BD溝通是非常暢通的,我們有廣泛聯繫。現在這階段,我們也許還會做一些BD,賣一些品種,合作也好,licence-out(授出權益)也好。我們還需要更厚的資金儲備。但是,我們已經開始考慮,是不是儘量少賣,把好品種留在手上。也許未來三五年我們把自己開始做全球商業化作爲節點,反過來考慮做license-in(許可引進)。經濟觀察報:去年百利天恆研發團隊規模和薪水都大幅提高。朱義:我們的全球臨牀開發,能力很強,但容量不夠。三期臨牀研究開得多,未來還要繼續開,所以要爲當前和未來的臨牀研究擴容。研發團隊的擴張趨勢會延續,直到成爲真正的MNC後,團隊纔會穩定下來。研發始終是發動機,是硬件。經濟觀察報:創新藥商業化團隊也在大量招兵買馬。朱義:我預計在明年年中,BL-B01D1的第一個適應證可能獲批,最終要看實際情況。我希望在此之前,單純的銷售團隊要達到 500—800人,完整的商業化團隊還會包括另外兩三百人。我們要把這款藥的預熱做好,等它一獲批,就開始衝刺銷售。在中國創新藥行業,這種打法是相對激進的。經濟觀察報:採取比較激進的打法,是基於什麼判斷?朱義:因爲我們原有的仿製藥團隊對中國市場的商業化有深刻理解,有信心掌控住這種激進的打法。藥物商業化的底層邏輯是一樣的,渠道、患者、監管、支付,我們都很清楚。唯一不同的是,這次是創新藥,把握住特點,就可以很好地進行商業化。經濟觀察報:我們看到百利天恆正計劃提升創新藥物的規模化生產供應能力,這與國際形勢的關係是什麼?朱義:現在美國很着急的一件事就是製造業,特別是重要的先進製造業,比如芯片和生物製藥,它希望這些先進產能都到美國去。具體表現就是要留在它國內的企業手上。所以,我們的應對就是把藥品生產能力建立起來,要能滿足創新藥物在中國的供應,還要考慮對全球產能的覆蓋。當然,如果美國對中國製造的藥物徵收很高的關稅,那我們不得不考慮在美國建廠。“不怕大家笑話,我就是要做跨國公司”經濟觀察報:你要做跨國藥企的想法是什麼時候形成的?朱義:從我做企業開始,一直就是這個想法。我曾經想從事科學研究,成爲開宗立派的科學家。那個年代,科學家的定義和現在不一樣。現在科學家概念被泛化了。後來我沒能成爲科學家,去做了企業。我把這個理想投射到做企業上,就是在我的領域裏做一箇全球最好、最大的企業。經濟觀察報:所以早期做仿製藥只是過程。朱義:對。當時連怎麼做創新藥都不知道。第一,連怎麼定義創新藥都不知道。當時,國家藥監局把創新藥分爲一類新藥、二類新藥、三類新藥,我們大量做的是三類新藥,實際上就是仿製藥、Me-too(派生藥),或中國式改構藥物。監管路徑上,從早研到成爲創新藥的高速公路不通。第二,做創新藥要很多錢,那時沒風投,我們也沒家底,需要面朝黃土背朝天去種莊稼、去掙錢,用於未來對自己進行風投。經濟觀察報:國內很少有藥企會把要做MNC的口號喊出來。爲什麼你一定要?朱義:對我來講,這不是口號。我就是這麼想的,也要這麼做,公司成立之初,我就跟所有人這麼講。經濟觀察報:他們會笑話你嗎?朱義:大家都在笑話。他們覺得,老闆什麼都敢想。那時,我確實連跨國公司長什麼樣都不知道。但沒關係,我是這樣想的,就要這樣去做。經濟觀察報:同行怎麼評價?朱義:有同行說,恆瑞都沒做成跨國公司,你還想做跨國公司?還有說,他們企業這麼大規模,做了那麼久都沒做成,你就這麼個體量也敢想?我認爲是信息不對稱。你過去做的事情,別人不知道。你在美國做研發,別人也不知道。你的決心,是不是有創新精神,別人都不知道。有懷疑很正常。經濟觀察報:你會受影響嗎?朱義:我其實不太受他們影響。燕雀焉知鴻鵠之志?(大笑)爲什麼想做愛因斯坦那樣的科學家?我書一直讀得很好,是心性很高、目中無人的那種人。只是後來做企業,被社會毒打後,慢慢收斂了很多。但內心還有那麼一股心氣在。經濟觀察報:所以是不成MNC誓不罷休?朱義:我曾經說過,一代人不行,就兩代人。但是我希望第一代人就把架子做好,也許它在MNC裏不足夠大,但它已經是一家MNC。經濟觀察報:你說要用這五年的時間,形成MNC的架子,現在就差錢了。你還需要多少錢?朱義:我大致算過,再有10億美元,我們就可以成爲入門級MNC。如果有更多錢,也許會做得更快、更好。經濟觀察報:你希望這些錢來自哪裏?朱義:比較明確的是,我們大概率近兩年會從和BMS的BD裏獲得5億美元近期付款。如果今年39億元的定增能拿到,大概也算5億美元。10億美元就有了。我們明年開始商業化,還會自己創造現金流,做BD也還會創造現金流。也許還可以去香港再融5億美元。經濟觀察報:百利天恆會成爲中國的第一家MNC嗎?朱義:其實百濟神州現在應該可以稱得上是跨國公司,但它不是真正紮根中國、由中國資本控制的跨國公司。它是一家由跨國資本和中國資本共同投資,藉助中國近十年快速發展的生物醫藥創新生態、以及中國資本市場、美國市場成長起來的一家Biopharma,一開始就是全球性的公司。百利天恆是本土成長起來的公司。我生在這片土地,受的主要教育是在中國,我的宿命就在這裏。2013年,才第一次去美國。科學無國界,甚至企業也無國界,但企業家有家鄉、有祖國、有民族,企業家是有國界的。我們要做紮根中國成長起來的MNC。從今天來看,MNC的架子我們有了,包括全球領先的早研能力、臨牀開發、供應能力、中國商業化能力,就只差中國以外的商業化能力了。2025年是我們下一個五年計劃的第一年,到2029年這個計劃結束時,我們應該會實現全球商業化。所以,我們成爲MNC是可預期的,只是需要時間,需要錢。經濟觀察報:要對比的話,恆瑞也是一家紮根中國的公司,而且它積累的時間更長。爲什麼它和百利天恆國際化的速度那麼不同?朱義:恆瑞積累時間更長,仿製藥的發展速度比我們快,規模比我們大。對恆瑞、對飄總,我是很尊重的,因爲在中國這種環境下,做出這麼大一個企業非常不容易。但也正因爲這樣,恆瑞有路徑依賴,同時它的創新也做得非常好。我一開始對仿製藥的定位就很清晰,它是幫我們做創新藥攢錢的。要把握住未來十年、二十年生物醫藥的革命性突破機遇。1990年代百利藥業成立時,我在最早的公司戰略裏就把這件事寫得很清楚了。經濟觀察報:你研究過已經成名的MNC發展歷史嗎?它們的哪些經驗教訓令你印象深刻?朱義:我之前就在研究,上次聊過2013年第一次去美國考察,感受更直觀了。總體講,要從小公司或仿製藥公司,轉型成全球大製藥企業,首先這個企業的基因裏就要想做這件事。不管是創始人,還是企業的資本,總歸有一方雄心勃勃。第二,要有歷史機遇,比如正好遇到一輪技術革命,給產業帶來顛覆,你纔有機會。像Genentech(基因泰克)就是遇到基因生物技術革命。怎麼抓住機遇呢?拿到一箇First-in-class的藥,而且它未來潛在的市場足以給你打下基礎。比如我們這個藥(BL-B01D1),它潛在峯值是年銷售200億美元。這是什麼概念?現在排名前20的跨國公司的年銷售額還不到200億美元。此外,後面有豐富的管線,有資本的支持,這些是基本條件。在這個過程中,如果有願意跟你合作或給你背書的機構,能使你克服更多不可預見的風險。比如我們和BMS合作,在這一輪地緣政治博弈過程中,安全墊會加厚。“中國創新藥生態已經起來了,現在是階段性差錢”經濟觀察報:近期,三生製藥刷新了百利天恆的出海首付款記錄,你怎麼預測未來一段時間中國創新藥物對外授權的情況?朱義:很多領域,除了First-in-class,其實還能容納第二個、第三個、第四個,Me-too也好,Me-better(改良型新藥)也好。這時,Fast-follow(快速跟隨)就變得非常有價值。現在看到的BD裏,絕大部分是Fast-follow。因此,凡是在全球市場尤其是美國市場還能容納Fast-follow,但又還沒有完成交易的領域,就還會有交易出來。這些Fast-follow在哪裏最多、最便宜?中國。從全球看,生物醫藥只有兩大生態,一是美國生態,一是中國生態,其他都依附於此。原來美國生態裏是有Fast-follow的,但是中國的Fast-follow更快,基本快把它們幹掉了。比如PD-1/VEGF雙抗的BD,先有了康方,然後是普米斯,然後是三生,大家甚至覺得還會有第四個。一浪接一浪,每一波都是有了First-in-class,馬上就有Fast-follow,後者也是完整生態的重要部分。經濟觀察報:去年以來的BD熱潮引發了一種外界的擔憂,說是對中國創新藥“割青苗”,對此你怎麼看?朱義:從全球化角度,把(中美)兩個生態並在一起看,Biotech做早期研發,但可能沒有做全球臨牀開發和商業化的實力,大家分段合作,沒有任何問題。不過現在由於地緣政治關係,確實會有擔心把全球權益給了歐美公司。但大部分BD的中國權益是保留下來了的。保留下中國權益後,Biotech沒有在中國做臨牀開發和商業化的能力怎麼辦?讓中國的 Biopharma來承擔。Biotech只有一部分能力,只能和大家去合作。不僅中國,美國也有很多Biotech,以十年爲週期來看,一波起來,一波死掉。多少個十年過去了,真正從Biotech成長爲Biopharma、MNC的極少,這是規律。經濟觀察報:之前你提到交易的結構本身也代表着你對公司的定位,不同BD的初心也不一樣。朱義:直到現在,真正做co-co(合作)的還是我們,我們保留了很多權益。其他交易把海外的權益和機會都喪失了。能夠像我們這樣去做,纔可能有機會出來,否則機會更少。從概率講,做co-co的百無其一。大部分Biotech只能做純粹的license-out,這是它們的強項,甚至就是宿命。經濟觀察報:你對中國創新藥的後勁抱有多大信心?朱義:走到現在,已經沒什麼可懷疑的了。中國創新藥的生態已經建立起來,現在是階段性差錢,正通過BD找錢。問題其實不是沒信心,而是別被蓬勃發展的Fast-follow生態迷住眼睛。Fast-follow生態是我們的強項,要保留。同時,要像十年前培養Fast-follow生態萌芽一樣,再用十年,把0到1生態培養起來,和美國去競爭。經濟觀察報:爲什麼你們在西雅圖研發中心至今保持很小的團隊規模?朱義:我們做0到1,聚焦去做的技術平臺就這麼幾個。聚焦,團隊就小。一直盯着做,就可以“鑽穿”。大家認爲很難做的分子,在我們這就是常規分子。過去我們不做通量,現在要做通量,所以擴展到50個人。我們不會擴展太多人,即使再擴展人,也就是做通量的人,核心做0到1的還是30多人,他們受的訓練都非常好,大多受過博士後訓練。經濟觀察報:把0到1放在美國,1到N放在中國,做這種安排的藥企多嗎?朱義:幾乎沒有。2014年,我們去西雅圖這樣做時,在中國企業裏是第一家。十年下來,也有其他企業這樣做,但做成這樣的創新能力的還沒有。經濟觀察報:原因是什麼?朱義:第一,我們很聚焦。第二,堅持做0到1創新。我在美國成立公司時就講,要用科學邏輯之劍,穿透一箇點上的前沿,創造自己新的前沿,這就是我們創新的基本方法論和邏輯。經濟觀察報:要把0到1生態培養起來,我們還缺什麼?朱義:缺三塊。一是缺長錢,耐心錢。二級市場有段時間不允許不盈利的Biotech上市,這就不是長錢思維。二是缺對創新藥價值的真正支付,就像美國的那種支付。可以低一點,但該往這個方向走。三是需要一批雄心勃勃的人。要得,一定要敢舍經濟觀察報:外邊有一些傳聞,說百利天恆考慮剝離仿製藥業務,是真的嗎?朱義:從戰略上考慮,是的,一定會剝離。在百利天恆體系內,我們已經把仿製藥和創新藥分開了。以後會不會把仿製藥放在上市公司外,或把它並給別人,這是我們要從戰略上去考慮的。仿製藥創造的價值不一樣,利潤不一樣,仿製藥團隊的薪酬結構和水平就會和創新藥團隊會很大不同,把它們放在一箇體系內會有問題。未來五年、十年,甚至更長時間內,整個企業的資源都會聚焦在創新藥上。經濟觀察報:在中國,很多老牌製藥公司會在兩種業務間保持平衡。爲什麼你的取捨這麼堅決?朱義:我們的企業文化裏,有一塊叫“胸懷激昂而坦誠率直”。我需要給內部員工講清楚,我們遲早會這樣做。就像家裏兩兄弟,一箇兄弟喫得好、穿得好,什麼都好,有優厚待遇,好的職業,另一箇小兒子窮不啷噹的。要讓兩兄弟和諧相處不太可能。現在,我們還沒有剝離仿製藥。我相信時機成熟時,逐漸剝離是規律。從全球範圍看,很多跨國公司也是這樣。經濟觀察報:恰當的時機是什麼?朱義:當創新藥商業化能有效覆蓋仿製藥的規模和帶來的現金流時,我們就會讓仿製藥獨立地、更好地去發展。到2028年或2029年實現全球商業化時,我想條件就成熟了。總歸是不能把它憋死在這裏,應該讓它獲得更好的發展。獨立後,完全可以重啓新產品研發。經濟觀察報:Jahan(在西雅圖免疫公司負責早期研發)說,你很擅長做減法。跑得又要快又要方向對,一定是做減法的結果。朱義:要得,一定要敢舍,中國古老的文化和哲學講“捨得”,真是這樣。不要認爲你什麼都搞得定,什麼都行,每個領域你都可以。一定要知道你真正的強項在哪裏,要聚焦在專項和強項上,這是最容易突破的。經濟觀察報:但做減法會承擔風險。朱義:我一直強調,我們只做腫瘤領域,在腫瘤領域,只會做大分子,大分子裏會聚焦在ADC在內的幾個平臺裏。這幾年,我們“殺掉”了很多分子,只要覺得沒競爭力的,就“殺掉”。我強調:凡是熱點,均已過時。經濟觀察報:你怎麼說服大家不要湊熱鬧?朱義:我也在內部反覆強調,量入爲出,資源有限,時間有限,包裏的錢有限,人力資源有限。經濟觀察報:這個剎車的決策必須是你要來做的?朱義:對。在企業裏,一件事只要鋪開做了,說不做,擔責任是很大的。經濟觀察報:也許這件事就是你力排衆議上馬的。朱義:確實很多事是我力排衆議上馬,也有很多事是我力排衆議下馬,堅決不做了。包括要砍掉仿製藥。而且我會坦率告訴大家。比如,仿製藥新產品的開發,團隊有慣性,捨不得扔。有人會說,都做一半了,原輔料已經買了,在寄回來的路上了,能不能把這個做完?我說,不用做了,遲早要停,就馬上把它關掉。經濟觀察報:聽下來,踩油門和踩剎車都在你這,想到過乾綱獨斷的風險嗎?朱義:很多人會講,公司能不能讓大家來決策,集思廣益。如果集思廣益、七嘴八舌。最後總要有一箇人來拍板吧?經濟觀察報:有的企業會讓人舉手表決。朱義:有句話叫兼聽則明,也有句話叫多謀寡斷。企業的宿命就在決策人身上,不要想逃避責任。不表態也是一種決策。企業間的差異就在這裏。你的洞察力,決策力,執行力,胸懷、野心,所有這些加起來,就變成行業裏有龍頭企業,有中間企業,有長尾企業。經濟觀察報:我相信很多人都會同意你說的“捨得”,但實際上很難做到。朱義:首先,敢舍的意識一定要有。第二,要有洞察力,沒洞察力就沒法判斷。這種能力需要訓練,也需要天賦。經濟觀察報:你看人才時,更看重天賦還是後天訓練?朱義:我既看天賦,又看專注和熱愛。有天賦、有熱愛,才真正可能專注。我面試時,很關注他過去學什麼,特別是高中階段。我會問,你高中什麼成績最好?我最希望聽到的答案是數學好、物理好。我再看他現在做的工作,是這個領域最前沿的,說起來他非常興奮,兩眼發光,我就很喜歡。哪怕他做的細分領域跟我們不相關。經濟觀察報:你說,這世界總需要瘋子。朱義:是的,應該要有更多瘋子。經濟觀察報:爲什麼說還需要更多?朱義:我上中學時,學校快班裏所有人都野心勃勃。我在川大讀無線電物理時,班上大部分同學也雄心勃勃。後來到復旦讀研也是一樣。但去現在的校園裏看,一箇班上還有幾個人雄心勃勃?但我也不是太擔心,中國人口基數大,每代人總有些人雄心勃勃。經濟觀察報:你的同事中有人說你是工作狂,你怎麼說服其他人用這種狀態去工作?朱義:其實我沒有去說服大家。首先和我直接一起工作的人要配合我的節奏,層層往下傳。從根本上講,企業要做出好產品,要對客戶負責任,一定要找到在不同方面有才幹的人。怎麼找到有才幹的人,還讓他們跟着你呢?你這個人必須是有才幹、認真做事的。很多人信奉企業文化,但企業文化的根子是什麼?是你做給別人看。我做企業比較早,那時,好多人賺了錢就去打高爾夫。商學院講,好老闆應該在他打高爾夫時,企業能自行運行。我說,胡說八道!你都不努力做,別人怎麼知道你的標準是什麼?有人說,靠制度就能管人,我說,制度從來不能管人。人一定要人管,要人帶,要有榜樣。制度是讓人必須這樣做,不這樣做就處罰,當你只能處罰他時,有意義嗎?經濟觀察報:所以,大家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麼做時,你要站出來做。朱義:是的。我認爲,企業家精神就是做別人不會做的事,做別人做不到的事,把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,把沒有的變成有。從0到1,就是企業家要做的事。經濟觀察報:你覺得自己是嚴苛的獨裁者嗎?朱義:說嚴苛也沒錯。我讀書時,所有數據的小數點都要打到後兩位,多一位不行,少一位不行。做實驗,我可以有逐步改進的過程,但最後實驗條件和操作一定要漂亮,數據一定要可靠。我養成了這種習慣。對稀裏糊塗、質量不好的工作,我是很看不起的。公司這麼大,如果我都不嚴苛,下面就更麻煩了。我還是個急性子,說話直截了當,基本上不留餘地。經濟觀察報:像谷歌、蘋果這樣的大公司,內部氛圍似乎不像很多中國企業的管制那麼嚴格,是老闆一人說了算。朱義:當小公司要變成大公司時,沒有這種精神,沒有做出特別有競爭力的產品,起不來。所以,創始人一定是瘋狂的,一定是要做到極致的。企業到一定規模後,必須包容一部分人只做到60%、80%。所以往往企業真正做大以後,很多顛覆性創新不是來自它們,反而來自小公司。大企業的創新能力會被侵蝕掉,或競爭力被後邊不那麼追求極致的管理團隊給消減掉。一鯨落萬物生,它會變成其他創新的養料、墊腳石。經濟觀察報:也有人誇你是企業家裏最像科學家的,科學家裏最具像企業家的。朱義:做企業不是純粹做科學,要看產品。我常講,對腫瘤患者來說,藥品能不能給他帶去突破性療效,讓他在絕望時,一用藥就看到腫瘤在縮小,而且是維持很長時間的縮小,讓他心裏真的有希望升起來。所以,我們是奔着這樣的價值,倒過來去想怎樣用科學和技術研發產品。經濟觀察報:你會擔心精力不夠,管的界面太多了嗎?朱義:肯定會擔心。所以我非常重視建立企業架構和運行機制,建立流程,包括流程有多少環節,哪些該串聯,哪些該並聯,每個環節的基本標準規範是怎樣的。做好機制後,我只關注關鍵細節。我是允許下面犯錯的,只是不允許犯錯後捂着。經濟觀察報:假如有一天你退休,你希望人們如何定義你?朱義:沒有我就沒有百利天恆,這一點不用別人評價。我希望我退休時,這個企業是健康、有活力、領先的,大家會覺得它是一箇卓越的企業,它的創始人毫無疑問是個卓越的人。藥物開發最基礎最人文的是對患者負責經濟觀察報:2025年你的新年致辭是“創新基於科學 心隨數據飛揚”。寫下這個標題時,你爲什麼又說“難以落筆哪怕一箇字”?朱義:創新基於科學這件事,大家經常說,但沒真正去做,真的體會不到。當真正體會到時,真的千言萬語在裏面。我在美國做創新藥時,天天盼着分子設計出來,之後看它能不能表達出來,穩不穩定,親和力怎麼樣……一步步驗證基於科學做的東西是不是真有結果。臨牀試驗過程中,有時看到有療效、看到有好數據就很高興,有時看到有患者出現嚴重不良反應,我心裏就懸着、難受,一直就這麼過來的。每天晚上,我都要把當天的日報看完。經濟觀察報:你去年的新年致辭語氣很堅定,今年變得感慨萬千。朱義:是的,因爲臨牀上有些數據會帶來極大風險,經歷了這種衝擊後,心態會發生變化。比如說早研,做錯方向了,錢花了,再去掙錢再來。但在臨牀上,涉及到患者,有沒有療效?有沒有副作用?有沒有患者因爲藥物死亡?有時,救了100個患者,死了1個患者,這就像倫理困境“火車難題”一樣。經濟觀察報:很少看到藥企老闆公開說起這個問題。朱義:如果是看統計數據,不會有這種感覺。但如果你天天看各地患者的數據,就會很擔心。這就不是數據了,是一箇個活生生的人。你會看到某個患者年齡五十多歲,女性,身高1.65米,體重60公斤,腫瘤有多大,在哪些部位。她用藥後,你心裏會很緊張,會提心吊膽,因爲她有可能死亡。假如患者死亡了,你就會想:我本來是要救她的,但她來做實驗就死了,心裏就會特別難受。經濟觀察報:有這樣的案例嗎?朱義:有啊,有與藥物相關的死亡,有的瘤種是1%,有的瘤種是百分之零點幾。總體患者是受益的,但落到個人身上時,就不一定,對他來說就是百分之百。經濟觀察報:會怎麼改變你心態呢?朱義:比如,開發下一代ADC時,我會特別關注怎麼降低毒性。在提升療效的同時,要想方設法解決毒性,而不是去看哪個靶點熱。經濟觀察報:從商業上來講,追熱點,要比降低毒性的收益更大。朱義:對。而且,毒性問題很可能短時間內解決不了,有難度,需要投入很大資源去做。其實從發生第一個患者死亡後,我就非常介意這件事(毒性),我就開始幹這個事,投入量越來越大。經濟觀察報:某種程度上,這是有關行業初心的基本問題。朱義:對患者負責,是藥物開發裏邊,最基礎的人文的東西。默沙東創始人喬治·默克有句話非常有道理:“藥物是爲人類而生產,不是爲追求利潤而製造的。只要我們堅守這一信念,利潤必將隨之而來。”(在上一次破紀錄的對外授權交易後,我們在成都也談了三個小時,訪談內容收錄在《百億美元分子》一文中。)(本報實習記者劉曉諾對本文亦有貢獻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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